在2022年伊始,對過去一年的工作進行一次回顧和總結,發(fā)現(xiàn)腦海中除了一個個青少年及家庭的身影,再也想不起其他。 工作至今基本每一個來訪的青少年都會在我腦海留下印象,有些雖已過去很久,但是還是會想起他們:不知他們過得可好,可否去學校讀書,是否還在割腕,家人是否還在吵架,還在為不知怎么和孩子相處煩惱,凡此種種。每當在身邊看到幼童,內心不自主會祈禱他/她能健康快樂的長大。 我的老師李維榕博士曾總結孩子罹患身心疾病的方程式,即孩子出現(xiàn)心身問題的共通之處: 1.他們都是父母的寵兒,父母的心和肺,背負著父母的無限期待與盼望。 2.他們背后都有一對矛盾重重的父母,長期無法解決彼此間的怨恨。 3.他們的父母都認為,對彼此沒有期望,只想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 4.而這些孩子,也就忠心耿耿地扮演了維持父母關系的橋梁角色。 上述單獨一項都不足為患,但是四項條件加起來,就是制造孩子生病的方程式!與孩子們工作當中,很多孩子告訴我們:他們的病,具有一個特別功能,就是成功地把有分歧的父母聯(lián)結起來,逼著他們一起處理孩子的問題,又或者令父母緊張和生氣,為冷漠的關系燃起一點火花。 說其孩子對家庭的忠心,想到以前的一個家庭,19歲的女孩被診斷“抑郁癥”多年,反復就醫(yī),狀態(tài)也是反反復復,在一次父母都有參與的家庭治療中逐漸通向了這位青年人的內心,她淚流滿面的訴說“我知道我的病絕大部分與家庭有關,甚至全部有關,但我一直在告訴自己:如果一件事情能一直做下去不讓我的父母分開,那么我愿意”,就是這句“我愿意”,讓這個青年人即使考上大學也無法去,只能留在家里充當父母之間的“理由”,讓父母為了她不敢隨便的分開,同時讓父母能配合來“幫助”孩子“治病”??吹竭@里不禁讓人唏噓,希望天下少些這樣忠心的孩子,也希望多些明白的父母,知道他們在幫助孩子的同時孩子也在幫助著父母,這樣才能一家人想辦法結束這“荒誕”的“戲劇”。 除了孩子的忠心,往往父母的努力也會成為孩子解決問題的障礙。 這一點可能不太好理解,但是也很重要,為何父母的努力幫助孩子會成為問題呢?舉個例子,我以前遇到一個家庭的案例,來訪是讀高一的男孩,在學校因口角打了同學,被老師批評后不肯去學校讀書在家,父母一直無法解決所以來咨詢。在咨詢的過程當中發(fā)現(xiàn)針對孩子的打人問題,母親認為孩子要講禮貌不能隨便打人,批評孩子并買了水果去被打的同學家道歉,結果走到樓下孩子生氣跑掉了,母親去告訴父親希望出面,而父親認為孩子被人侮辱后打回去是正當行為,批評母親不該帶孩子去道歉,結果打人問題沒有解決,反而導致父母沖突升級,在咨詢中更是帶出來父母長期的教育孩子無法解決的分歧。這樣父母雙方越是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來教育孩子,越是互相分歧增大,在原本問題上平添其他,使一家人更沒有辦法幫到孩子。 所以,我們做青少年家庭治療的工作需要做什么呢,著名的家庭治療大師卡爾惠特克總結的好:家人之間的關系就像舞蹈,常常以為他踩到了你的腳,其實你也卡住了她的脖子,這樣就嘗嘗無法正常的跳起舞來,只有把雙方卡住別人的地方弄通順了,再能更好的跳起舞來,家庭治療就是把互相“卡”住的地方弄通順,這樣一家人才有精力去做別的事情。 幫助家人弄通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2022年,讓我們繼續(xù)一起舞蹈。
前一段時間在精神科門診坐診,基本上都是來配藥的病人或者家屬,來看病的病人不多,新病人更是很少,突然有一對夫婦來到我面前,原來是夫妻之間出現(xiàn)了問題,想來找醫(yī)生問一下彼此誰有?。ㄟ@樣的情形門診也能遇到一些)。經詢問知道,原來妻子現(xiàn)在在家與大女兒形同陌路,大女兒直接將其手機、微信拉黑,搬在外面住,不和母親交流,讓母親生氣的是大女兒和父親卻每次微信能聊很久,而小女兒也是與母親勢同水火,雖然小女兒年紀還比較小無法離家,但是也是母女之間一說話就吵,不能講上三句話。此次來咨詢夫妻之間的問題也好不到哪去,夫妻之間總是吵架,小到雞毛蒜皮,大到如買房、裝修等,能說的話題基本都是吵架的緣由。我正好奇一家人的情形怎么會是這樣,妻子突然對著我大吐苦水:女兒怎樣不乖巧,老公在女兒與自己矛盾中如何不幫助自己,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育小女兒卻被丈夫打岔等。完了不忘來一句:醫(yī)生,你來給我們評評理,是他有病還是怎么的。我看到這樣一個幽怨卻又咄咄逼人、有些強勢的妻子,本想說些什么,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會因為講一句話就卷如他們夫妻的關系中去了,只好委婉的說:對不起,你們的情況我還是不能很理解,因為時間原因知道的不是很多,無法評判,如果你們愿意可以推薦到心理咨詢門診去和咨詢師聊一下。說完這些話后我明顯看到妻子面容上的失望和略有些不滿,而這時形成對比的是丈夫豎起了大拇指說:醫(yī)生,你做的很好。因為時間原因(門診有二三十個病人等著),我很快將這對夫妻送走,除了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卷入到這對夫妻中去意外,我在想,很不幸的,他們的女兒們一定是卷入了父母之間矛盾的沖突當中,而這在我們的專業(yè)叫法是“三角化”。在家庭中,“三角化”是指兩方之間存在著無法解決的矛盾時候,會把第三方拉進來,充當解決矛盾的緩沖者,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父母與孩子之間的“三角化”。父母親之間關系糾纏,常常為一些事情鬧矛盾,兩方都不愿妥協(xié),結果問題就會僵持,這時候父母親就會把孩子拉過來評理,這樣夾在中間的孩子左右為難,怎么做都不是,時間長了越來越選擇沉默不語,變成一個“乖孩子”,因為怎么說都是不對的,但是突然有一天出現(xiàn)了問題,父母親還對這個情況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回事;還有些家庭“女強男弱”或者“男強女弱”,這時候家里的小孩常??丛谘劾?,覺得父母中弱的一方受了委屈,結果不自覺的加入到弱的一方來對付強者,當然孩子加入弱者也常常會對弱的一方表示不滿,認為他的方式很“窩囊”,結果搞得父母雙方都無法教育這個孩子,整個家庭也是雞飛狗跳。而這些模式也只是家庭中比較常見的兩種而已,還有很多其他的類型,也不外乎是三角關系的其他模式。通過這個門診家庭,我看到了活在父母中孩子們的不易,當然兩個沒法正常對話的父母也很累,希望他們能夠通過咨詢找到解決之路,化解兩人的矛盾。最起碼一家人不用過得太累。
當我們手中只有錘子,那么所有的問題都是釘子。 —尼采 我所在的醫(yī)院病房中每個月都會收幾個小于18歲的女“病人”,她們要么就是厭學拒學、無法完成學業(yè),整個人悶悶不樂,割腕是經常事,甚至自殺;要么就是在家無法無天,與家人發(fā)脾氣、對著干,甚至在外結交一些社會青年;這些孩子父母都難以“管教”,以至于最后都送到我們病房,成為“病人”,讓醫(yī)院來代為管理,并且使用藥物控制。 然而,往往這樣的治療效果常常并不是很好,回去后孩子該不去上學還是不去上學,該割腕的也還很可能會割腕,與父母沖突的一場架也沒落下,這些孩子出院后大部分還會送來醫(yī)院,“二進宮”、“三進宮”甚至多次。 小張是一個17歲的高中學生,她本因為心情不好被家人送來心身科,后在心身科治療期間出現(xiàn)自殺情緒,并且割腕數(shù)次,最后被轉來我科;初次見她時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對待醫(yī)護人員也比較客氣,但面色蒼白,整個人沒有精神,進入病房后時不時撞墻,想要自殺,問其原因說不上來,總是感覺莫名難受,陪護她的媽媽也膽戰(zhàn)心驚,絲毫不敢激怒女兒,生怕她一個想不開。后來與小張比較熟悉了,抽了個時間聊了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不久前她父母親離異了,之前父母長期分居,一直和母親生活,雖然和父親交流的少,但是也會盯著父親,發(fā)現(xiàn)父親手機有異性朋友聊天記錄,就會把刪掉;對母親更是一點不放松,整日關注著母親,母親是一個內向的人,不善于表達情緒,整日很憂郁,雖然與丈夫已經離婚,但是關系依舊很是糾纏,無法將兩個人的關系完全分開。夫妻之間剪不斷、理還亂。家庭的情形,父母關系的煎熬和痛苦,女兒看在心里,但也無法排解,時間久了,只能變成了一個“抑郁癥患者”,甚至要靠經常割腕來緩解痛苦。我問她:你們家的這種關系你打算怎么辦?回答:我也不知道,都沒有辦法啊。后來她的情形稍微好些后就離開醫(yī)院了,但是不久又因為自殺再次來了我們醫(yī)院。小張的故事不是一個人的特例,而是很多家庭的縮影,不管孩子有沒有來醫(yī)院,很多這種情形的孩子都是“卡”在父母的關系中的。家庭治療的大師李維榕老師曾經說過,這樣情形的孩子一般都有四個共通之處:1. 他們都是父母的寵兒,父母的無限期待都有他們來背負;2. 他們背后有一對矛盾重重的父母,長期無法解決彼此之間的怨恨;3. 他們的父母認為對彼此已經絕望,沒有想法,只想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4. 而這些孩子,也就忠心耿耿扮演維持父母關系的橋梁。上述的每一項單獨看起來都很平常,但是幾項聯(lián)合起來就有用無限殺傷力,給孩子帶來無限痛苦。后來,我在門診時候看到過一次小陳和媽媽一起去了心理咨詢,我心里默默祝福她們從孩子的困境開始,希望他們能走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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